我的老中医爷爷

 

田园

 

 

 

    我的爷爷是一位老中医,在八十二岁那年去世。虽然爷爷离开我们已有四十多年了,但爷爷的音容相貌依然很清晰的留在我的记忆里。

 

    爷爷留着山羊胡子,微佝偻的背,爱穿一身老式的白布衫,心情好的时候,喜欢摸摸自己三寸长的白胡子。

 

    爷爷自幼学医,大半生时间都在药铺里做坐堂医生。六十岁后告老还乡,就一直待在家里。听说曾有一家医院领导雇了轿请他去上班,他坚决地拒绝了。

 

    在我的记忆中,爷爷就一直在家里,上下三村的村民有病都找爷爷看病。爷爷有空的时候就看看书,写写毛笔字,从来不做农活,照奶奶的说法就是十指不沾水。他的床里边放满了书,整整占了一半的位置,堆得几乎碰到床顶了。这些书都是他的宝贝,奶奶是不能去碰的,哥哥姐姐连他的房间都不敢进去的,我也是在爷爷叫我的时候才敢进去,乘机东张西望一下。

 

    爷爷的医术很不错的,尤其在内科和妇科方面有很高的造诣。据说以前曾医好不少的疑难杂症。有一个大户病人的家属还送给爷爷一幅画,说是唐伯虎画的,后被表叔骗去了。表叔卖了画,造了三间走廊屋。

 

    爷爷在家里看病是不收钱的,连一包香烟都不收。病人来看病,爷爷就叫他坐在餐桌前,拿出一块黑乎乎的小垫子,垫在病人的手腕下,诊过左右手的脉膊,看了舌头,问了一会,不管病重病轻,总是对病人说勿在乎勿在乎(不要紧),吃了药就会好起来的。其实这是心理疗法,爷爷真是高明,先让病人放下心来,心放宽了,毛病自然就好了一半。爷爷给病人开药方后,还再三吩咐病人家属抓了药一定要拿给爷爷先检查。病人家属抓了药送到我家来,爷爷就戴上老花眼镜,打开药包,用指头一点一点慢慢地将药划过,有的还要拿到鼻子下闻闻,每包药都检查,完了才让病人家属拿回家煎了给病人喝。

 

    城里的伯父每月会给爷爷寄来十元零花钱。爷爷要抽烟,还爱啜几口老酒,所以伯父的汇款单对他来说是头等重要的事。每到月中旬,他就在盼着邮递员到来。伯父的汇款单一般都很准时出现的,但有时等到月底了,邮递员还没到,这时候爷爷就会暴躁起来了,除了来看病的人,瞧谁都不顺眼。

 

    爷爷的烟瘾很大。没钱的时候,就会背着奶奶,在鸡窝里拿一个鸡蛋,叫我到小店里去换香烟。爷爷爱抽18分一包的雄狮牌香烟,13分一包的大红鹰,不抽的,说是烟丝太差,23分一包的新安江,只在伯父汇款单到的那天买一包,31分一包的51牌是从来不买的。因为我是爷爷的小跑腿,所以至今对当时香烟的价格还是记得很清楚的。爷爷拿了鸡蛋放在背后,把我叫到跟前,眨眨眼睛,我就会意了,也眨眨眼睛,偷偷地接过鸡蛋,放进裤兜里,小手捂得牢牢的,跑到小店里换香烟。一般一个鸡蛋值6分钱,能换5支雄狮牌香烟,鸡蛋个大的能换7分钱,我就有1分钱买1粒硬糖了。爷爷拿鸡蛋,我销脏,一老一小配合默契,从没让奶奶发现过。

 

    爷爷在村子里德高望重,几乎全村人都叫他太公。只要村子里有人家办宴席都会请他去喝酒。爷爷每次喝酒回来,都会带回用白菜叶包着的两块走油猪肉和两个大肉丸。据说,不管爷爷酒喝得多高,这事都忘不了,说是要带回家给小孙囡吃。所以这两块肉和两个丸子是我的专利,哥哥姐姐是不能碰的。在那个买肉要肉票的年代,这是多么金贵的美味佳肴啊!爷爷带回的可是对我的爱啊!

 

    在兄弟姐妹中,爷爷特别宠爱我。有时候家里的菜不好吃,我就盛上一碗米饭,有意坐在家门口的石臼上,对着厢房的爷爷家大喊“饭吃不下啰”,这时,爷爷就会走出门来,叫我过来过来,把他的下酒菜到我的饭碗里。小哥效仿我的法子,任凭喊破了喉咙,爷爷理都不理他。记得有一次,我同长我一岁的表姐一起向爷爷要钱,爷爷给了我钱,在表姐的手心中打了一下,说给你一个屁!呵呵,前些天碰到表姐还说起这件事来,说外公对我特别好。

 

    爷爷有意将他的医术传给我。在我初中毕业那年,爷爷给我三本书:汤头歌诀》、《病理学》《生理学》。还未等我学会背诵汤头歌诀,当年八月爷爷生病了,在弥留之际,吩咐将他的所有书籍留给我。遗憾的是我后来没有成为一名中医。

 

    古人说医德高子孙昌。我们兄弟姐妹以及下一代人生活过得都不错,还少有出息。这是爷爷积下的功德啊!